“哎,你没跟人说你在北京有房子啊?”
老周的家底殷厚,他以前做拆迁办主任的时候,跟人开过饭店、KTV,来北京之前,他把能出手的东西全都变卖,在北京置下了好几套房产。
“没,说那干嘛,钱这个东西,跟我这个人怎么样也没太大关系,我想找个对钱看得没那么重的。倒是李雪那丫头对你真不错,你可别对不起人家。”老周笑着说。李雪是我们一个组的同事,个头不高,瘦瘦弱弱的,但正合我的眼缘。她是个工作狂,我们几个在加班中建立了深厚的情谊。从她一进公司我就开始想办法接近,用了三四个月确认了关系,本来感情一直很好,但最近出了点问题,她家里听说我是农村户口,就死活不同意我俩继续发展下去。她妈妈甚至跑来北京,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,勒令李雪从我那里搬出来。这几天,我因为这事心情不好,跟李雪吵了一架,正在打冷战。我摇摇头,“要是她家里不同意就算了呗,我都上门那么多次了,她妈也不给我个好脸色,我还非得求着她不行啊?”老周笑了笑,说:“你小子,还是太冲动。李雪对你多好,大家都看在眼里,就是你不把人家当回事。”我刚想反驳,忽然发现他的脸色有点异样,他嘴角翘起的弧度冻结在了脸上,眼睛发直,一动不动。“喂,怎么了?”我问道。老周没有说话,仍然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,浑身开始剧烈颤抖,牙齿格格作响。“老周,你到底怎么了?”我追问道。他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,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恐惧,“你……你看不见?”“看见什么啊?你别吓我行不?”我被他说得心里一阵阵发毛。这时已经夜深,洗手间没人出入,老周的样子让我几乎吓出一身冷汗。老周反手指指自己的身后,脸不停地抽搐,眼皮一跳一跳,“就是……就是趴在我背上的……家伙……”我几乎要哭了出来,“老周,你别胡说八道行不?你背上哪有什么东西啊!”老周张了张嘴,脸色突然变得惨白,眼里透出死一般的绝望,软软倒了下去。他落地的那一瞬间,眼角、鼻孔、耳朵、唇边,竟纷纷涌出血来。我待要伸手扶他,却看他吃力地抬起食指,指着我说,“小……心……”那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两个字。从警察局出来以后,我就陷入了神智混乱。只要闭上眼睛,就仿佛整个人向着无底深渊中坠去,或是有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我背后扑来,把我淹没、吞噬。我迷迷糊糊中梦见了老周,梦见他满脸鲜血,两只手伸开,十根手指摆动个不停,他张大了嘴,却吐不出一个字。老周的话语一遍遍在我心里重复,我不知道他在死亡前的那一刻到底经历了什么,在洗手间里,是什么趴在了他背上,而他临死前又想叮嘱我要小心什么东西?我裹紧被子,却止不住从心底涌出来的寒意,不停地颤抖。昏沉中,似乎有人握紧我的手,给我拭去额头上的汗,一遍又一遍低语:“杜冰,别怕,我在这儿。别怕,我在这儿。”我在黑夜中醒来,睁大眼睛,瞪着天花板,苦苦思索着老周遗言的含义。我觉得左手有些发麻,轻轻一动,感觉手被人攥住了。我侧过头,见床脚坐着一个模糊的黑影,我勉强支起身子,盯着那人看了半晌,不觉眼眶一热,低头吻上她的手背。李雪伏在我怀里抽噎了很久,我倚在床头,把她搂在怀里,看着灯光下她干裂的嘴唇和打了结的乱发,顿时心疼不已。我问她:“我这是躺了多久了?”“两天一夜吧,你昨天中午回到家就不醒人事了,一开始是惨叫,后来就一个劲地发抖,再后来,每隔几个小时,你就抖上一阵子。”我没说话,只是把她搂得更紧。“那天晚上倒底发生了什么?老周尸检报告说是心肌梗塞,可他死的那个样子,怎么看也不正常,你又昏迷了这么久,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。”我沉默了一阵子,说,“我现在要上个厕所,有话咱们明天再聊吧。”李雪点点头。我走到洗手间门口,正要开门,突然打了个寒颤,手在空中停住了。我犹犹豫豫地转过身,说:“小雪,你,能不能陪我上个厕所,我,我害怕。”李雪咬了咬嘴唇,进洗手间开了灯,站在门口等我撒完尿出来,又熄了灯。她关门的时候,拉住我的手说,“你明天一定要把事情都告诉我。”我说:“好。等天亮以后再说。”“你先睡吧,我看着你睡着了再睡,免得你害怕。老周的那个bug还没修完,我看看他提交的代码,等困了就睡。”天亮之后,我看到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,七窍流血,和老周的死法一模一样。我贪婪地凝视着她憔悴的面容,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,我努力擦,却怎么也擦不干净。原来真如老周所说的那样,终有一天,我会后悔从前没有好好对她。我把她平放在床上,深深呼吸,回想这几天来的一幕一幕。我跟老周上洗手间之前,是刚从卤煮店里回来,在吃饭的时候,我们聊起了项目,一起骂产品经理,还有制造了这么多遗留代码的前同事。老周忿忿地说:“我现在干的就是给人擦屁股的活,把代码写成这样,拍拍屁股离职走了,完全不考虑后面接手的人怎么维护。”想到这里,我心底忽然闪过一道光,老周在我梦里舞动十指的动作,岂不正像是在敲击键盘?他是不是想告诉我,代码里面有线索?而李雪的死,是不是同样因为她发现了什么?李雪的电脑进入了休眠状态,我敲了一下空格键,把电脑唤醒。她果然还开着Eclipse,光标停在老周说过的那个setup方法上,我读了一会代码,也想不出来老周想通过代码向我传递什么意图。而且,他所做的修改是他死之前一两个小时的事情,就算那时候他预料到了什么,也不至于需要用这么隐晦的方式来表达,而我也丝毫看不出来,这跟李雪的死又有什么关系。我想了一阵子,还是毫无头绪。
我顺手敲下“gitlogMemoryManager.java”,想看看这个文件的历史记录。
密密麻麻的字符刷满了屏幕,最近一次修改是李雪的,再往前是老周,老周,老周,徐昊,徐昊……徐昊大概是上一个修改过这个文件的人,我从下往上浏览着他的提交日志:我不知道这行代码是什么意思,我也不知道改了以后能不能起作用,就这样试试吧。另外,上一个改代码的人是傻逼。继续读不懂,我想把写代码的那个家伙宰了。复制了两千行代码贴到了最后一个方法里,功能目前正常。我傻逼了,那两千行里面有个bug,看了三天才看出来,希望这次能修好,等上线以后,我就可以回老家结婚了。他的记录到“回家结婚”以后就截止了,也许是就此离职没回来,也许只是再也没碰过这个文件。我叹了口气,回身看了一下李雪的尸体,准备报警。我掏出手机,视线又扫过屏幕,我的全身骤然凝固了,胃里像是塞满了冰块,让我的内脏、血液、神经都变得沉重而麻木,我的手指首先失去了知觉,然后是脚趾、脖颈、后背,乃至全身,我用尽力气,才不至于从椅子上滑倒。在我的注视下,雪白的命令行界面上,李雪和老周的名字周围,显现出了一个个黑框。那黑框像是待人而噬的大口,冷冷的看着我。我在椅子上不知坐了多久,才缓缓坐直了身体。我的手指像是坠着沉甸甸的铅块,每动一下都无比费力。我在文件里加了一个空格,然后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敲下向服务器提交的命令:gitadd.git得了白癜风在北京哪家医院能治好北京哪些医院白癜风疗效比较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