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经有一个学生，让我印象非常深刻。他是我一对一的高端定制班的学生。所谓的高端定制班，其实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，要求学校为孩子量身定制一套课程，往往一节课的费用都要上千元。
小K是个初中生，15岁的男孩子。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，就觉得很奇怪，他低着头。我和他打招呼，也不抬头看我，头几乎要低到胸部了。他的一个姐姐陪着他来，把他送到教室便走了。后来我才知道，那个女孩不是他的姐姐，是他爸爸的秘书。
给小K上第一节课的时候，他几乎就没有和我有过任何眼神交流，事实上，我们根本就无法交流。只要一进教室，这个孩子就自顾自地喃喃自语，把过肩的头发，全部撩到脸前，扮贞子，恐吓我说，“你再讲课，我就会死。”
还有一次，我一进门，他就把手插在裤兜里，让我猜他手里攥的是什么。还没等我开口，他就迅速把手拿出来，用手比成手枪的样子，指着我，超级大声地喊道“砰”！天哪！你能想象吗？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，被狠狠地吓了一跳。
又有一次，我发现他眼睛看着前方，手却一直在桌子下面动来动去的。我低下头去，想看看他在干嘛，就看见他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，不停地用十指划圈。我问他，“你在干嘛呢？”他很认真地回答我：“画个圈圈诅咒你”。
你肯定会好奇，面对这样的学生，我是怎样坚持给他上课的？其实我自己也很好奇，我到底是怎样坚持下来的，因为这个过程，真的很折磨人。
但是这个学生，当时已经被很多老师拒绝了，几乎没有人愿意教他。我一方面很崩溃，另一方面，又觉得孩子可怜，好好的青葱少年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？我想了解，这个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
后来，我用尽各种方法，想要让他信任我，对我敞开，让我有机会了解他。时间久了，和我熟了，他开始每天讲一点，每天讲一点。当我把他讲述的片段串联起来的时候，真的是太心痛了。
这个孩子的外表，看起来唯唯诺诺的，很瘦弱的样子。可是他告诉我，他几乎每个礼拜，都会在学校打架。打比他小的，也被比他大的孩子暴打。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凌晨3点以后才睡觉，为了怕爸爸发现，他就打着手电筒藏在被子里。
我问他“你不睡觉都干嘛呢？”，他竟然说，“琢磨哪一种死法不太痛苦”。他告诉我，他想过几十种自杀的方法，在和我描述的过程中，他竟然有一丝得意的神情，觉得自己很专业。
小K的爸爸有一家很大的公司，很有钱。他妈妈很早的时候，就和爸爸离婚并离开了他。这个孩子从小就和爷爷奶奶生活，见不到妈妈，也见不到爸爸。
当时，我有一种强烈的呐喊：“这个孩子根本不需要学什么英语，他需要去看心理医生。立刻、马上。他不缺知识，他缺的是爱。”
可是我这种呼声，并没有得到响应。
我尝试了很多次，联系小K的爸爸，想约他出来，聊聊孩子的情况。可是他爸爸在最终接通的那一次电话中，还没等我细说，就打断我说“学费我会按时付的，你只要保证他不缺课就好了，别的你就不用管了。”当时，我只为小K感到悲哀。
事实上，小K在后来的课程中，已经改变了好多。他开始主动和我打招呼、可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，也不再有那么多小动作。甚至，他可以很长时间地专注听我讲课，认真地做习题。
很多时候，我觉得小K已经和其他的孩子没有什么差别了，他又成为了一个青春少年。我为他的改变，特别开心，也觉得自己的付出和耐心，是值得的。
后来他家里有事，请了2个礼拜的假。虽然只有2周的时间，可是等他再回来上课的时候，一切都恢复原样了。小K又开始低垂着头，自说自话了，又开始拒绝和我正常交流了。
当时的我，失落极了。我做了那么大的努力，他只是回去在自己的家里生活了2周，一切就都打回原形了。
作为英文老师，我能呵护他心灵的时间太少了。比起他父母、家庭的那种巨大的负面影响，我能做的真的太有限了。还记得那段时间，我被一种巨大的无助感包围着。这也是我后来，转行做心灵导师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。
课程结束后，我们便失去联系了。也不知道现在的小K怎么样了，真希望他有机会疗愈好自己，过上幸福的生活。
也许，他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生命里、协助我走上心灵之路的天使。
我在心里，为他祝福。
晓雅于澳洲家中
-5-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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